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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夜雨:武汉“幽灵”(2)

发布时间:2024-04-23 人气:

  时间由1998年新疆11·01案,再向前推溯两年,我们来到1996年的武汉。

  如果展开武汉市地图,我们可以找到古田路,它在武汉市的西北角上,靠近市郊。古田工商银行坐落在古田路西端,是一座三层小楼。楼前有不大的空场,能停放汽车和自行车。不远处有个汽车站,侧面是一片住宅区的楼房。

  1996年1月10日上午8时40分,武汉有机合成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财务人员杨某、袁某、钟某及经警队副队长戴某、经警成某五人,乘坐公司司机冯某驾驶的依维柯汽车,来到古田银行分理处,停在大门外。公司财务人员和押款的保安人员进入银行,提取公司的职工工资和奖金。

  他们前一天已和银行预约好,银行方提前作好了准备。财务人员很快就把650970元人民币清点完毕,装进密码箱内。

  9时许,公司取款、押款人员办理完手续,准备离开。应该说这些有关人员还是训练有素,有着一定的防范知识的。经警副队长戴某先来到银行外边,察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外边很平静,他没发现什么异常。返回后,通知了提款人员。随之,杨会计和成某把密码箱从银行提出,走向依维柯汽车。车门打开,杨会计已把密码箱放到车上,人也刚刚迈进车门

  这时,突然从车的侧面蹿出两名持枪的蒙面歹徒,一个高大魁梧,一个中等身材体型偏瘦,二人疾步赶来。提款、押款人员看到了危险的临近,但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高个子歹徒手中的枪已然冒岀火舌。

  高个子歹徒三步两步便蹿到车门前。他再次开枪,紧靠车门的杨会计中弹栽倒,司机冯某也被击中伏在了方向盘上。

  此时,银行周围的马路上、汽车站前都站着一些群众,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和血腥场面惊呆了。

  银行门前停着三辆出租车,路边还有几辆被武汉人称为“麻木”的拉客的电动三轮车。一辆“麻木”突然启动,朝银行门口开过来。开“麻木”的人的确有些麻木,他想过来瞧热闹。

  在后面掩护高个子的歹徒回手就是一枪。“麻木”途中翻倒,开“麻木”的司机中弹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辆停在路边的红色神龙富康“的士”启动,快速开来,在二位歹徒身边刹住。二歹徒携密码箱迅速上车。神龙车立刻转舵,开上马路,加速,箭一般向东逃窜了。

  现场一片混乱,地上到处是血。依维柯车门打开着,车上车下,受伤的人在。那个被击倒的“麻木”司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实际上,整个案发过程十分短暂,中间衔接极为紧凑,从歹徒开枪到逃走,仅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人们在惊愕中还没还过魂来,他们已然逃之夭夭。

  五分钟后巡警汽车最早赶来,立即封锁了现场。随后警车一辆辆开来,停在银行附近。随后,120救护车也赶到现场,警察 协助医护人员把伤员抬上汽车……“麻木”司机梅某,被子弹击中心脏,右肺破裂大失血,当场死亡。公司财务人员袁某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1月17日经法医鉴定,其死因为枪击 致使盆腔内脏及髋内动脉破裂大失血,失血性休克死亡。袁某仅 23岁。杨会计、戴队长、冯司机的损伤程度经法医鉴定,均为重伤。

  现场勘查工作和现场走访有步骤地展开,与此同时,武汉警方迅速布置,在全城范围内组织了大搜捕的行动。

  因抢劫案发生在当日上午9时许,银行附近人员较多,多数目击群众看到了抢劫案发生的全过程。事件的轮廓很快就清晰起来。

  目击群众反映,案发前,银行门前路边停着三辆出租车,其中一辆在枪响之后立即发动,歹徒把密码箱抢到手之后,这辆出租车恰好开到他们身边,二歹徒乗坐该车逃走。

  一位当时站在公共汽车站候车的中年妇女告诉警察,她始终在注意那辆红色富康出租车。这辆车曾在银行门前停留过,不久开走,再不久,又开了回来。当时她还觉得奇怪,随后便发生了抢劫案。她记下了车号,是“鄂A-X1043。

  不只她一个人,银行外勤和另几位目击证人也注意到这辆出租车并记下了车号。车号核对无误。

  指挥中心立即把该车车号线索提供给一线捜捕人员,全市各卡点和上路人员都在搜索这辆犯罪嫌疑人乘坐的出租车。

  另几个侦査小组分别从有机合成实业有限公司和银行内部査起,很快弄清了该公司从预约、确定提款押运人员名单、提款、 到案发的全过程,排除了公司内部人员和银行内部人员参与作案的可能性。

  同时,警方详细询问了被抢劫的65万余元人民币的票面情况。计有面值100元人民币5捆,共50万元;面值50元一捆, 共5万元;面值10元的9捆,共9万元,其余是各种面值的散票。其中一捆,计1000张百元人民币有票号,为 XD50477001 -XD50478000, 1990年版。这为警方从人民币票面情况发现线索提供了条件。

  査车组很快查到该出租车所在的公司和车的主人,了解到该车夜间由其退休的父亲代开。其父彻夜未归,家人十分焦急。警方推断,歹徒作案使用的出租车很可能是被抢劫的车辆,老司机可能遇害。

  当日下午,武汉警方在新村居民区发现了那辆车牌照号为 “鄂A-X1043”的红色神龙出租车。车体完好,但车内充满了汽油味。在车上发现了未燃尽的蚊香、火柴等物,在车的后备厢里发现了老司机张某的尸体。很明显,犯罪嫌疑人作案后想烧车毁尸,因故未能得逞。

  警方技术人员随即对这辆出租车进行勘查,提取车上遗留的指纹、毛发等现场痕迹证据。

  1996年1月11日,也就是案发第二天的中午,武汉警察在解放大道武汉仪表机床厂门前发现了另一辆有嫌疑的白色神龙出租车,怀疑该车也是被犯罪嫌疑人抛弃车辆。因为这辆车没有在作案现场出现过,警方判断该车是犯罪嫌疑人的备用车。和红色的出租车一样,车内放有大雪碧塑料瓶装的汽油,也有蚊香火柴等物。车的后备厢内发现被杀害的司机费某的尸体,尸体被杀 的形态和红色出租车上的尸体一样,但这是一位年仅26岁的年轻人。

  至此,武汉“1・10”案件的案情已基本查明:从几个现场的情况看,犯罪嫌疑人预前抢劫神龙富康出租车两辆,将二车司机残忍地杀害。后使用其中一辆作为交通工具,于1996年1月 10日上午9时许,持枪打死武汉有机合成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会计袁某,打伤经警人员戴某、会计杨某和司机冯某,并打死围观 群众梅某,抢劫人民币650970元。犯罪嫌疑人作案后乘红色神龙出租车逃逸。

  一老一少两位出租司机的死亡令人发指——他们都被子弹击中后脑,造成脑损伤死亡。而二人的头部,都被塑料袋厚厚地包裹起来,其状惨不忍睹。

  1996年1月11 日,警察找到费某的哥哥,询问其弟的有关情况。费某父母都是工人,均已退休,嫂子、姐姐也都是某工厂工人,他本人原也在该厂上班,一年前拿到驾驶证,刚刚找到机会,帮人开出租车——到他被杀的这天,他才开了四天。出租车车主,是哥哥的朋友。

  帮人开车,在武汉叫“挑土”,是要交费用的,一天100 元。费某第一天只跑了 90元,还加了 60元汽油,第二天110 元,第三天170元,第四天到他被杀,他已跑了 200元。这也是他后半夜仍在跑车,对乘客警惕不足的一个原因,他太想多挣点钱了。

  哥哥回忆,早上7:00,他朋友打电话给他,他们谈好的交接时间是7对7。弟弟没送车过去车主着了急,询问这边是怎么回事。费家一家也正为小费没有回家而担心。哥哥反向车主了解情况。车主说,1月9日晚上7点,他把车开到小费住处,小费把妻子安顿好,又开车把车主送回家,接下来就出去做生意 了。这没什么异常。小费失踪了,连人带车一起失踪了,家人四处寻找。小费的父亲在街坊开的熟食店跟老板打听,因小费夜里喜欢到这里吃碗夜宵。老板说,9号半夜小费确实来过,他把车停在熟食店门口,吃了碗素粉汤。吃粉汤时,小费数数钱,挣了有200元。开店的兄弟俩劝过小费,跑200元不少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小费说,再跑跑,前两天赔了,我得赚回来。

  第二天一天仍不见小费,也没有那辆白色的出租车的消息。 家里担心小费出车祸,或出其他意外,哥哥就去派出所报了案。

  警察来找到小费的哥哥时,他已经想到弟弟岀了事,眼圈马上红了。他说,弟弟拿本子的时候就不顺,拿到行车执照的第二天出了个小事故,把检察院的车撞了。他为弟弟开出租担过心, 可这份“挑土”的差使又是他为弟弟找的——弟弟刚刚跑了四天,里外算着也没赚到100块钱,就被持枪歹徒杀害了。哥哥懊悔极了。

  警察核对了小费的衣着。9号那天,他穿着棕色皮夹克,灰裤子,才买不久的一双白色“的多”旅游鞋——他无法马上告诉这位哥哥,因这已证实死者就是小费无疑。

  小费人很老实,社会交往不复杂,平时很少和外人往来,也没有不良习惯,不吸毒,不跳舞,不赌博,至多平日里在自家打打麻将。就是这么一个老实孩子,永远地消失了。

  武汉警察在案发当天找到老张的儿子小张,在市局九处一大队办公室询问了他父亲的情况。

  老张的情况与小费不同,听着也够让人伤心的。老张开的是儿子的出租车。儿子的车,接过来刚开了三个月,给出租车公司 16. 8万。白天,小张开车,其实以前白天晚上都是小张开车。

  老张当年60岁,刚走进退休人员的行列。帮儿子开车, 儿子叮嘱他,不要跑得太晚。他每天晚上7点接车出去,到12 点回来,他听儿子的,没太贪晚。天天都是儿子把车开过来, 在父亲这边吃晚饭,吃过饭父亲把车开走。早上,儿子过来, 从楼下直接取车。他们两人各有一把车钥匙,儿子提车,不进来搅扰父亲。

  老张是老司机,开了 30多年车,驾车技术、身子板都没问题,要说没什么让人担心的。老张开车也规矩,晚上一般都在湖北饭店门口守着。老张开出租的头一天,向儿子请教,儿子说, 晚上七八点钟在水果湖那条路上转转,9点以后,在饭店门口一 蹲,就行了。儿子要他蹲中南大酒店,但老张认为湖北饭店生意比中南大酒店好。几天里,他11点过了就收车,只有一次超过 12点回的家。9日那天,老张彻夜未归,急坏了老伴。家人焦急地寻找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听到了噩耗。

  老张辛勤一生,他有三个儿子,一家人都在工厂上班。老张的意外故去,给这个工人之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1996年1月11日,警方到医院走访有机合成公司受伤 员。经警副队长老戴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他说:“早晨,我们准备去银行提工资款,冯司机把车从车库开出来,在厂门口的马路上等候。我们五个人在厂里的服务公司外边上的车。上车时,我们看见一辆红色富康车停在路口,妨碍我们的车子通行。那辆车没挂頂灯,车后站着一个穿深色夹克的30岁左右的男人,较瘦,好像在做卫生。那辆车熄着火,我们的车绕过去,我们几个人都看见了那辆出租车。大约8点30 分,我们的车开去古田银行,那辆车也开走了。”

  这本来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但他没看清车号,也不能说明那辆车是否在银行出现过,仅凭出租车的颜色是红色的,是不能说明问题的。

  四天后他补充说:“站在富康车车尾的人我想起来了,他是我们厂职工的丈夫。这个男的住在我们厂的宿舍楼里,经常到 厂里来洗澡。我洗澡时碰见过他。当时,在厂门口时,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但我们没打招呼。这个男的大约30岁, 很瘦,1.70米左右。他的爱人是我们厂的操作工,具体名字我记不清楚。”

  这四天的“时间差”,恰恰给犯罪嫌疑人留下了脱逃的空间,如果11号能够沿着这条线索追下去,也可能会出现另一种我们更为满意的结果。

  警方技术人员在两辆被抢劫的出租车上均提取到指纹。因当时的指纹库还处于人工管理阶段,没有建立起计算机指纹数据库。在人工条件下进行指纹比对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案情紧迫,有关人员夜以继日地工作,在第四天,也就是 1996年1月13日,警方确认在白色出租车车门拉手处提取的一 枚指纹与情报资料中心存档的马汉庆拇指指纹认定同一。同时确认,红色富康出租车副驾驶门外側边缘处提取的一枚指纹为马汉庆左手环指所留。武汉警方当即确认,马汉庆有重大犯罪嫌疑。

  武汉警方对马汉庆的重要关系人进行摸排,很快发现张军、周望第二人有重大犯罪嫌疑。

  周望第是马汉庆的朋友,某歌舞厅的领班。警方查明了他的行踪,立即制定了抓捕方案。

  作案后的周望弟十分警觉,他发现气氛不对,携枪出逃。他利用对周边地区地形的熟悉,躲进了解放路轻纺城贵族商店。周望弟的行踪很快被我警方发现,我警方人员当即包围了该贵族商店,把周望弟围困在商店之中。

  周望弟负隅顽抗,与警方发生了激烈的枪战。在双方互射中 被我武警战士击伤。周望弟走投无路,开枪自杀。

  警方提取了周望弟的十指指纹,经指纹比对,其指纹与1月 11日中午发现的白色出租车内遗留的雪碧瓶上的指纹认定同 一,为其左手拇指指纹所遗留。该指纹与情报资料中心存档的周 望弟的左手拇指指纹相符。

  在周望弟自毙现场提取的周望弟使用的苏,经鉴定,正是杀害两名出租车司机所使用的手枪,也是打死有机合成实业有限公司会计袁某,击伤杨会计、戴队长、冯司机的手枪。

  周望弟,29岁,其尸体经法医鉴定,系被接触射击的枪弹 致使严重颅脑损伤而死亡。

  武汉警方在抓捕周望弟的同时,对另两名在逃嫌疑犯马汉庆、张军进行了追踪。经调查,马汉庆长年在外租房单独居住,其父母不掌握他的去向。但在案发当天,也就是1月10日下午,马汉庆曾到父亲家探望。根据这一情况,警方依法对马汉庆父亲家进行了搜查,在地板夹层搜出赃款2万元。

  张军在武汉市内也有多处住所,警方均进行了秘密控制,经侦查,警方获得了重要证据—证实张军已逃往北京。

  武汉警方随即对马汉庆和张军二人发出通缉令,并派出侦查小组,前往北京抓捕张军。

  有机合成公司经警副队长戴某、司机冯某在看到通缉令上的照片后,立刻认出,1月9日提款前,在工厂大门口看到的红色出租车上的人,就是犯罪嫌疑人张军和马汉庆。他们重新向警方证实了当时的情况。

  1月26日,武汉警方派出的抓捕小组在北京警察的配合下,在北京市海淀区某处把在逃的犯罪嫌疑人张军抓捕归案。

  古田工商银行持枪抢劫提款车案因张军的被捕而真相大白。此案犯罪嫌疑人三人,马汉庆在逃,周望弟开枪自杀,能说清案子经过的只有张军一人。武汉警方对张军先后进行了八次审讯,他时而侃侃而谈,时而狡辩推诿,时而痛哭流涕,他的交代并无旁证,其中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只能将其所说如实地摆在这里,在某些方面其实很难辨析清楚。

  张军,1961年出生,1979年入伍,在长春当兵。1982年复员,分配到武汉钉丝厂当工人,1984年停薪留职。第二年,也就是1985年,他因盗窃罪被判处4年有期徒刑,至1988年,提前半年释放。此后,张军的身份是个体司机,开微型车一年,开212吉普车一年,开出租车半年。1990年结识了周望弟、马汉庆之后,未再从事正当职业,始终在社会上厮混。喜欢赌博,做过小买卖,间或也替其姐夫开开出租车。

  张军的妻子是有机合成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技术工人,为人老实,是厂里的骨干。他们有个女儿,当年才两岁。张军的父母已退休在家,父母都是工人。

  1990年,放弃司机职业的张军在武汉市中南商业大楼门口卖磁带,因其没有合法执照,磁带被商业大楼的有关部门收走。

  张军请一个绰号叫兔子的朋友帮忙。这位兔子介绍他认识了当时年仅 23岁的周望弟。

  周望弟在圈子里的外号叫三毛,当时在工商局所属部门当协勤,帮助人家收管理费。兔子对张军说∶我有个朋友叫三毛,是工商局的,特仗义,这事找他没错。张军跟随兔子找到三毛,说明情况。三毛果然托熟人把磁带给他要了回来。

  此后,三毛经常找张军借磁带,一来二去,两人混得熟了。三毛的义气,在圈子里是有口碑的,张军愿意结交这样的朋友,那时,张军时而开开姐夫的出租车,他开车到汉口来找三毛玩,三毛问他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张军说∶也就千把块吧。二人感叹一番,互相试探对方的志气,三毛说,将来有机会弄大钱的话,咱们兄弟一起干。这番对话里的意思,两个人都心领神会。

  有一天,张军开出租车拉一位做皮货买卖的老板,那个人提着个数码箱,颐指气使,碰巧数码箱没关牢,下车时摔了一下,箱子被摔开,里边装着一箱子钱。张军看得眼晕,傻了半晌没还过魂来。大款下车后,他没心思再拉客人,顺路来到三毛家,和三毛说起他的见闻。

  张军说∶这事事先也没个准备,早知道遇到这样一个主,搞他一下该多过瘾啊?三毛也说∶这事可惜。想了想又得无奈,毕竟这样的主顾在出租车上不好遇到,即便遇到了也不好动手。二人唏嘘一阵,三毛就说,我看准了一家银行,在银外边转了很久,看到有人从银行里取出大笔现金,对周围也没什么警惕。张军听着点头,却没说线;咱们有机会搞他一次,看准了人,等他们取出钱来就搞。

  乎是总在寻找机会,又总是找不到机会,但抢劫的犯意已逐步形成。只是胆子小,事情还没到临头,两人就都退却了。

  张军性格并不很强,做事犹豫。他对三毛说∶我们两人怎么搞?力量太单薄。三毛似乎胸有成竹,告诉他∶我还有个朋友,叫马汉庆,绝对可靠。

  这时张军并不认识马汉庆,甚至没听说过这个人。三毛对马汉庆的推崇影响了他,像张军这样的性格偏弱的男人喜欢想入非非。

  渐渐,在他们的如意算盘里已经加入了这个人,后来又觉得,没有这个人他们简直做不成任何事情。

  不久,张军在三毛家见到了马汉庆。这是他们两人策划过的,张军不知道三毛和那边的马汉庆是不是也策划过。

  三毛也向这个人鼎力推荐过他。这次他和马汉庆见面,两人都十分谨慎。或许是过于警觉过于拘谨的缘故吧,张军对马汉庆印象并不好,过于矜持,过于寡言,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一股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的凶光。马汉庆对张军的印象也不好,这在他的眼神和言谈中能感觉出来。但二人都信任三毛,因是三毛的撮合,尽管二人都抱一份防备之心,但在合作做事上,都没打退堂鼓。前进的理由、撤身的理由都充足,一句话,他们听三毛的。说线岁的张军因婚事与父母闹翻,他从家里搬出,在古田路租了房子,小两口子居住。他的妻子是有机合成实业有限公司的职工,这家公司有几千人,效益始终不错。有一次,张军开小卡车帮某货主给有机合成公司送货,恰赶上公司发薪。他看见八个经警,抬着一箱子钱到公司财务科,他再次看傻了眼,不觉中怦然心动。

  两人计算一番,就当年来说,公司的工资、奖金加在一起也得有30万。30万,在1993年绝对是个可观的数字。三毛觉得这是个机会。二人立刻开始了行动。

  张军很快摸到,有机合成公司对口银行是商业银行古田分理处。他特意带着三毛到古田分理处所在地看了看,三毛对银行的地理位置感到十分满意——该银行地址偏僻,靠近郊区,人少车少便于下手;道路四通八达,马路很宽,搞到钱之后容易逃脱。

  从这以后,每个月10号,周望弟都喊着张军到银行门口来观看,有时也进到银行里边,看他们如何提钱,如何把钱装上汽车,看每次来提款的都是哪些人,开什么车。

  到了1994年春节前后,马汉庆加入到观景的行列。这时,张军对马汉庆的隔膜感已有所减弱,三人一起到银行参观了有机合成公司财务人员提款情况。此次踩点后他们达成了一致的认识,主要在两点上∶一、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二、不可操之过急。为了研究抢劫方案,他们规定,每个月碰两次头。

  他们制定方案的过程是极为缓慢的,因为,抢劫银行的确不是一件小事情。抢劫必须在上午9点至10点之间,此时银行附近行人较多;有机合成公司提款制度严格,每次提款,最少要来六至八人。他们要精确地抓准时机,要镇住对方,抢劫后还要成功逃脱。他们在任何一个细节上都不能犯错误。

  在这个缓慢的策划过程中,马汉庆渐渐从边缘人物走到了中心的位置。这有两个原因,一是马汉庆头脑聪明,策划事情周密,滴水不露;二是因为马汉庆有枪。

  当三毛告诉张军,他和马汉庆手里有枪时,张军并不相信。三人在策划抢劫计划时,把有武器当做已有条件,但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三毛和马汉庆并没把枪亮出来,拿给张军看。

  三毛打张军的呼机,要张军马上去他家。张军到三毛家不久,马汉庆也过来了。他背着一个背囊,沉甸甸的。两人都显得很严肃。马汉庆把背囊放在桌子上,从背囊里拿出两支枪来。一只是五四式,另一只比五四式手枪略大一点,是苏。马汉庆告诉他,两支手枪都能打制式子弹。随后,马汉庆又拿出一盒盒三五牌香烟,看上去就比真烟沉重。他把烟盒打开,里边装满了手。

  枪拿过来,给他看了之后,马汉庆又把它们背走了。但枪的存在已不容怀疑。枪能给人壮胆,枪也能令人恐惧。两条枪都掌握在马汉庆和周望弟手里,这已经决定了他张军的地位已从中心变为从属。张军不止一次想过,真的抢到钱之后,会出现怎样的情景?大家可以相安无事,他们也可以一枪把他干掉。自此他留下一个心眼,他必须首先使自己万无一失。

  正因为这个缘故,原定在1995年实施的抢劫计划,再次被张军以种种理由拖拉下来。

  并不多么恐怖,听起来居然有点诗情画意。的确,那很像一副南方雨后的风景画。

  马汉庆总说买枪是为了找个机会把枪再卖掉,赚点小钱。但周望弟认为,马汉庆是绝对不会卖这两把枪的。

  第一次搞枪是在海南。马汉庆告诉三毛,他听朋友说,海南搞到真枪。他说话总这样四平八稳,神秘兮兮的。那次,他带着七八千元,两人乘船,渡过琼州海峡到了海口,又坐一辆微型面包车到三亚。当时海南刚刚建省,各方面还都落后,上岛时还要边防证。乘出租车时和司机闲聊,司机告诉他们,到三亚先找个招待所住下,第二天,他开车过来,拉他们去天涯海角旅游。

  三毛记忆犹深的是那天的风雨,风雨中他们的沉睡,睡眠中的幸福——醒来,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世界突然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早上,马汉庆最先发现,他的裤子掉在了地上,拾起来发现丢了钱。三毛也爬起来,检查自己的物品,不值钱的东西都没丢,现钞被人家搜刮得分文不剩。两个人只剩下马汉庆戴在手上的一枚金戒指。

  马汉庆告诉司机,天涯海角不去了,请他找个能典当戒指的方。司机听他们说明了情况,说,你们既然来了,还是应该去玩一下。结果他找了个包车的人,拉着他们一起去了趟天涯海角。那时在天涯海角旅游还不收门票,门口照相的是个女人,对他们也很好。知道他们失了窃,笑他们出门没经验,而后却无偿地为他们照了相,以留做纪念。女人留下他们的地址,说好给他们寄过来。那时没有现在的快相,照片都是要冲胶卷要洗印的。那枚戒指典当了几百元,刚够两人返回武汉的路费钱。汉庆对三毛说过,因那次失窃,他对海南的印象不好。但对海南的人感觉不错,路上和三毛发过感慨,说这世界上还有好人的话,也就是在海南还有。窃贼在他看来肯定不是海南人。

  马汉庆好赌,一次赌钱赢了六七千块钱,他的买枪之心又蠢蠢欲动了。他们在上次去海南返回的火车上听别人说,云南省开远市有个平远街,人称小香港。在那里什么都有卖。、x粉,什么都能买到。马汉庆再次约了三毛,两人坐火车到了开远。

  两人在开远市住了两天,每天都出去走动。街上挺平静的,并没发现像火车上的人所说的那种情况。

  晚上,马汉庆看地图,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告诉周望弟,说他们找错了地方——此时他已经找到了去平远镇的路线。

  第二天,二人坐长途汽车到平远,到的时候天快黑了。一下车,一群小贩子们就围上来,问他们要不要x粉,要不要枪.

  马汉庆十分高兴,高兴得直向三毛使眼色,意思是∶怎么样,我说这次没白来吧?

  马汉庆是有心计的,他避开了男小贩———他们是外地人,担心抢劫,专门和两个女小贩谈生意。他们跟随两个女小贩到了一个地方,女小贩拿出来几把家造的土火枪。马汉庆不满意,问她们,有没有军用枪?女小贩说∶有是有,但价钱很贵。马汉庆说,贵也买,他要看货。女小贩嘀咕了一阵就信任了他们,带着他们七弯八拐地来到她们的家里,拿出一把五四式,又拿出一把比五四枪略大一点的苏,枪体上刻有五角星。

  两边谈价钱。马汉庆提出2500元一支枪。女小贩嫌少。马汉庆说他只有6000元,买了枪,还要回去。他算了算路费,留下600元,其余的钱全给了她们。枪买定了,可没有子弹。马汉庆又把身上的戒指、项链拿给她们。女小贩为他们包了一大包子弹。马汉庆要试枪,她们不同意。告诉他,枪肯定是好的,那条苏制枪别看旧一点,比五四枪还要好用。子弹是不能马上交给他们的,对方说好了子弹数量,包好,放在两个包里撂着。她们也在考虑她们自己的安全问题。枪里有了子弹那就厉害了,她们担心反遭抢劫。

  第二天上车前她们来了,等马汉庆和三毛上了车,她们才把包着子弹的小包从窗口递给他们。

  事先,两个女人已嘱咐过他们,上车后会有人检查。查车时你们要把枪和子弹丢在一边,被查到千万别说是你的。买了枪,能不能带出去,全看运气。

  一路上又下起了雨,但这次的雨没给他们带来厄运。尽管车行得很慢,他们还是把两只手枪和一大包子弹带回了武汉。回到武汉两人试过枪。在郊区打过,就像女小贩说的,两条枪都很好使。

  开始,枪放在三毛的住室。三毛单独有一套单元房。在他的房间里也试过枪,那时两人的心性都有点野。三毛找到一个剁肉木墩子,放在墙边做枪靶,两人朝木墩子射击。开始时把木墩靠在墙上,结果子弹射穿木墩,把墙体打坏了。后来他们变得聪明,把木墩子和墙拉开一段距离。结果,射击时子弹把木墩子打到墙上,很响,但子弹再没有射穿木墩子,留在木头里。

  邻居曾经很反感,认为他们在房子里放炮,太不文明。因三毛社会上的朋友多,这些邻居不敢惹他。

  后来三毛闹出过一次事故。他单独在家,手痒时随便开了一枪,子弹打到电视机里去了。电视机报废事小,但那颗子弹如被现事情就闹大了。他费了很大工夫才把那颗子弹从电视机里抠了出来。

  买枪的故事并不像张军想象的那么可怕,依照周望弟的说法,这两只枪到他们手中之后,还没使用过。就是说,他们还没用它杀过人。这多少缓解了张军的紧张心情。到了1995年夏季,在张军看来,抢劫有机合成公司提款人的计划似乎已经到了可实施的阶段。

  马汉庆提出,他们三人在这一时期尽量少见面,在公开场合故疏远状,遮人耳目。但同时,每月两次秘密碰头却改为了三至四次。

  抢劫时,马汉庆和周望弟持枪上去抢劫,张军开车接应。马汉庆和周望弟的分工又是周望弟直接上去开枪抢钱,马汉庆接应,马汉庆负责对付周围敢于干预他们的人。后来在现场的情形也是这样。周望弟开枪打提款人和押款人,那个麻木司机冲过来,按规定就要由马汉庆来对付。钱抢到手,张军立刻把车开到,拉着他们快速离开。

  依照张军说的,马汉庆考虑问题是非常细的。作案前,他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快速逃脱。如何抢钱在他们的讨论中往往放到第二位,如何安全离开却是他们在讨论中用时最长的话题。

  开始时,三毛对张军说∶你开过出租,弄车方便,抢劫之后,就用你的车子跑。张军不同意,认为那样警方的注意力一下就会放到他搞的那辆汽车上。马汉庆也否定了这个方案,他说三毛思考得太过简单。

  作案子,车是一定要有的,但不能牵连到自己人的头上。这样分析来,分析去,三人都认为,搞车,只能抢,没别的更好的途径。下一步的问题是怎样抢,抢什么样的车。

  马汉庆提出,搞车就要搞好一点的,能跑路,不能中途出毛病。大家商定搞桑塔纳、捷达或神龙富康出租车。

  军跑过出租车,他知道汉口的出租车很少到武昌去,武昌的出租车也很少来汉口。他们决定,搞武昌的车。搞了车,把车开到汉口,因为车还要放一晚,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短时间内不被发现。

  再往下讨论细节,他们商量了很久,最后一致认为,必须杀死司机。定下这一条之后,半天谁也没说话。大家心里都有种不是滋味的滋味,但谁也不愿表现得懦弱,后来这条始终没有再议,杀掉司机已板上钉钉制定下来。还有一个问题是搞几辆车。

  这经历了一个反复的过程。开始时他们打算只搞一辆车,但在讨论逃跑的最佳方案时,马汉庆提出,搞就搞两辆,而且要搞两辆完全不同、有明显差别的出租车。两辆车一辆用于抢劫,辆用于逃跑。

  最后要解决的问题是这两辆出租车用过之后怎么办。张军主张弃车,立刻遭到马汉庆的反对。马汉庆担心车上留下指纹,而从抢车到抢劫银行提款人这一长过程中,他们戴着手作案又太不方便。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在使用完这两部出租车之后,迅速把车烧毁。

  而烧毁的议题又带来新的问题,持枪抢劫银行动静很大,作案后武汉警察会迅速出动,你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车开到市郊偏僻的地方,从容地处理汽车,也不能在城市里公然点火烧毁出租车,必须找到一种像定时引爆那样的方法,在他们离开出租车的一段时间内,让出租车自行起火。

  为此,马汉庆作了多次试验。最后选定,用蚊香加火柴引燃方式最为稳妥。首先,在汽车车厢内泼满汽油,然后把点燃的蚊香放入车内,在蚊香相对长的地方并排绑上数根火柴,当蚊香点到这个地方必然引发明火,点燃车内的汽油,烧掉汽车。

  马汉庆为周望弟和张军做过多次演练,果然,在蚊香燃烧到一定时间后,点燃了火柴,火柴又点燃了他事先洒下的汽油。这一试验被他们认为万无一失。

  马汉庆的三人犯罪团伙制定这个方案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张军始终是犹豫动摇的。三人中,最嘀咕的就是张军,他总是迟迟疑疑,优柔寡断;最鲁莽的是三毛,他基本属于有勇无谋那种;而最让人不可琢磨的是马汉庆,他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常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张军始终对马汉庆、周望弟手里有枪而心存疑虑,担心抢劫成功后的朋友反目。他信任三毛,但从来没信任过马汉庆。他和马汉庆之间谈不上朋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

  张军的优柔寡断表现得淋漓尽致,无奈中他竟然用身体不适为由,无休止地向后推拖,一直拖到1995年的冬天。

  这次是马汉庆把周望弟、张军叫到一起,他冷着面孔说了三条∶第一,社会上抢银行的案子已时有发生,正在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再不动手,一旦警方形成一套严密的防范办法,他们将束手无策,以前准备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第二,他的试验已获成功,用蚊香点燃汽油烧毁汽车的技术,他已演练得炉火纯青。这样,抢劫后他们能不动声色地把两辆出租车烧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第三,马汉庆郑重告诉大家,市公安局买来 20多台马自达巡逻车,这对他们的作案是个致命的威胁,警方加强了机动作战的能力,他们的目标就会化为泡影。

  连张军都没找到更多可说的,他也感到,再不行动,他就成了懦夫,只能承认自己的无能。

  在这种情况下,三人把作案时机选在了1996年春节前的元月10日———武汉有机合成实业有限公司发薪的日子。

  1月9日下午两点,张军自汉阳出发,来到武昌,4点到三毛家,马汉庆也来了。按照事前的约定,他为马汉庆带来一件雪花呢大衣,他自己穿了件灰颜色的夹克衫。当时三毛还没回来,他们有三毛家的钥匙,二人坐在三毛家中等候三毛。

  今天的行动计划是这样的∶他们在夜里要抢到两辆颜色不同的中高档出租车,一辆用于抢劫,一辆用于逃跑。出租车必须是没有防护网的的士,这样容易对司机下手。

  5点钟,三毛回家了。三人又重复地研究了一下细节,如何搞两个车,准备多少汽油,抢劫后中途怎么换车。马汉庆安排张军多买一些塑料袋备用。然后三人一起出去,在体育馆街上的一家餐馆里吃饭。

  吃饭的时候,一个在赌场里认识的伢(小伙子)坐过来,这人和马汉庆熟一些,两人一起喝了点酒,他和马汉庆聊了阵赌场上的事,很谦虚地向马汉庆请教。

  那个赌博伢并不认识张军,只知道张军是三毛的朋友。晚7点,三人从饭馆出来,马汉庆回去拿枪。这时三毛手机响了,是歌舞厅业务上的事,一个小姐找他。三毛举着电线;了阵,挂了。他把房门钥匙给了张军,要张军先去他家等候,他先到丰彩歌舞厅去处理一件事情。

  张军到三毛家之前,按照马汉庆的吩咐,到街口上买了8个塑料袋子,向女老板要了点打包用的纤维绳,然后回到三毛家等候。不一会儿马汉庆把枪带过来,在张军面前装子弹,他装得很细,用布把子弹上的指纹揩干净。然后,他最后一次做了蚊香试验,依然很灵,一下就把汽油烧着了。

  晚上9点,周望弟回来。三人再次明确一下分工∶张军和三毛出去搞车,马汉庆在何家珑工人新村后边的一个死巷子里等他们。

  张军、三毛一路上寻找桑塔纳出租车、捷达出租车或神龙富康出租车,要找那种没装防护栏的,始终没遇到合适的。二人走到丁字桥,等了好半天,依然没遇到理想车辆。两人决定分开,找到合适目标车之后再发信息联络。张军在电车站拦车,三毛仍在丁字桥拦车。

  大约十点半钟,张军看见一辆神龙车开得较慢,他把车拦下,开车的是一位60多岁的老人,我们前边说过,他就是老张。张军对司机说,他赌博输了钱,要带两个人到工人村后头去拿钱。老张把车调了个头,载着他朝丁家桥方向开,来到桥下,他叫上三毛。为迷惑司机,他故意问三毛∶钱拿到没有?三毛说还没拿到,现在就去取。三毛假装指路,到了何家珑工人村,把车引到后面的死巷子里。

  三毛对张军和司机说∶你们等一下,我去拿钱。他下车离开,张军坐在驾驶室和司机假装说话。这时候他想到自己的父亲,一忽间觉得心里不忍——这是张军在后来的交代中说的当时的心情。

  过一会儿三毛走回来,手里拿着用毛巾包着的枪。三毛说∶阿庆的老婆在家,他马上过来,让我们等一下。这是约定的暗号,周围有人,马汉庆不会过来,周围安全了,马汉庆就会走过来。这时他们就动手。

  不一会儿马汉庆走过来了,这看上去很正常,跟张军上车时说的一模一样——他们来取钱,这个送钱的人肯定是个还债的主儿。

  司机毫无警觉,三毛已把枪口顶在司机的后脑勺上,一扣扳机,咣的一声,枪声特别响。司机一声没吭就了,张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转身就把新买的塑料袋套到司机头上,先套两个白袋子,又套两个黄袋子。三毛在后面帮他。为防止血流到车上,他们迅速用尼龙绳把袋子底部捆好,在司机的脖颈处打个死结。二人把司机的座位放平,把司机顺到后面,张军抬头,三毛抬脚,这样,没出车厢就把司机的尸体放到后排座位上。马汉庆也坐了上来。

  张军开车,把车开到白天看好的一块菜地,停下。他打开行李箱,把汽车备胎丢到菜地里。三毛帮张军把司机的尸体抬出来,放进行李箱——事先张军作过试验,富康车行李箱内恰好能放下一个人。而一般人又不会注意没尾巴的富康车的后备厢。

  处理好这一切,三人把车开到三毛家,装上四个大雪碧瓶子,里边装满买好的汽油。张军又把车开到附近一个背静的地方,停好。

  三人离车,依然分作两拨,照方抓药。马汉庆回何家珑工人村等待,张军、三毛找车。

  说话间过了午夜,两人始终没拦到合适的汽车———第二辆显得更有难度,多数出租汽车都安装了防护网,尤其是高档车。同时,他们还要选择不同颜色的汽车,以跟前车区别开。

  二人来到市 25中附近的大排档,准备吃夜宵。这时张军看到附近停着一辆白色神龙富康出租车,他眼睛一亮。开车的是个小伙子,也在大排档吃夜宵。三毛说大排档老板认识他,提前走了。张军独自小喝了点酒,跟小伙子搭讪几句,搭上了他的出租车。

  车开到小便门,张军让停车,拉上在那里等候的三毛。两人编的还是老故事。开车的司机显然是个新手,路上简短地说了几句,给张军的印象他在帮别人开车,急于赚钱,后半夜开车显得无经验。车到了何家珑工人村,停车等人。三毛坐后面,连车都没下,马汉庆走过来,他就动了手。

  像上次一样,他的枪口抵着年轻司机的后脑开的枪。也和上次一样,张军迅速用塑料袋子蒙住司机的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第二次做动作显得熟练了很多。三毛立刻用塑料绳把塑料袋子扎紧。杀人的手法和上次别无二致,不同的是,他们当场就把司机热乎乎的尸体放到了后面的行李箱里。

  三人开着车,载着年轻司机的尸体,返回三毛家。路上就发现,这部车年头过老,车有毛病,怠速不稳,开着开着就给你熄把火。发动机的声音听着也不大对。还有,由于三毛在司机脑后开枪时枪口偏高,子弹射穿头颅,在前玻璃上打了个孔,这容易引起怀疑。

  马汉庆也有同感。他提出,再拦截一辆车。三毛说∶这都后半夜了,叫不到高档车了。马汉庆想了想,也只好作罢。

  他们在车上装了汽油和一个抢劫装钱用的尼龙袋子。张军把车开过长江大桥到汉口,开到古田附近的辛家地批发市场的巷子里,锁好。与三毛和马汉庆定好第二天在这个地方见面。三人就此分手。张军打出租车返回武昌,把红色富康车开过来,停放在距白色富康车200米远的另一条巷子里。安排妥当,他才离开。

  老婆醒来,哼唧唧问他这么晚干嘛去了,他告诉老婆,晚上他到别人家打了一阵牌,赢了千把块。为了讨老婆欢心,他悄悄到外边,从柜子里拿出二千元私房钱,拿给老婆看。

  1月10日早上7点半,张军的妻子离家去上班。张军马上起床,把伢叫起来,送她去幼儿园。十几分钟之后他就来到了古田路,马汉庆和三毛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了。

  三人在街摊上买生煎包吃,马汉庆对张军说∶那辆白车不好开,如果在路上熄了火,我们大家全完蛋。他决定,放弃白车,也放弃用两辆车抢钱的计划,改为只用红车。

  张军和三毛都同意。现在,马汉庆已经是这起抢劫案的总指挥了。这个位置不是规定的,但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这样。

  时间已经不多了,三人来到辛家地停放汽车的地方,把红车打着,预热。张军把白车上的蛇皮带子拿出,倒到红车里。白车挡风玻璃上那个被子弹射穿的小孔,马汉庆精心做了伪装,把毛巾堵在那个地方,从外边看去并不显眼。

  一切准备停当,张军开着红车出去,先到古田工商银行处看了看,见有机合成公司的车还没来。张军就有些沉不住气,又开车到有机合成公司大门附近观察。这才有了他们假做卫生的那一幕。不久,他们看到公司的财务人员和经警上车——他们过来也是有意义的,因上次公司取款派的是切诺基,而这次派的是依维柯。张军认为,事先观察一下万无一失。

  张军启动了汽车。他还是比依维柯早一些来到古田工商银行,停在距银行大门20米开外的一个岔路口,在这里可以看见进出银行大门的人们。

  马汉庆、三毛这时下的车。两人带着枪,在银行附近徘徊。三毛戴着帽子,在距银行大门三四米的地方站着。张军从车里只能看见三毛,看不见马汉庆。大约过了20分钟,有机合成的财务人员抬着一个蓝色数码旅行箱从银行走出来。张军看见三毛这时把女式尼龙袜子朝下一拉,这是要动手的信号,张军立刻发动了车子,车未熄火,他等待着。瞬间前边枪就响了,张军立刻启动汽车,把车开到有机合成公司的提款车旁。他看见地上倒着两个人,车上、车下一片混乱。这时他恰好看见马汉庆朝一个开电动三轮车的男人开了一枪,那人应声而倒。然后,马汉庆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室,三毛提着钱袋子坐在后座上,他的车立刻开了出去。这时马汉庆和三毛仍戴着面罩,直到车开出四五百米,拐了弯,二人才把面罩摘下来。

  车上,张军边开车边催促三毛快点撬箱子,他仍然对钱有着特别的兴奋感。三毛准备了匕首等工具,很快就把箱子撬开,把大捆的人民币朝尼龙袋里装。

  三毛把大宗人民币装到尼龙袋子里,还有些散碎的钱仍留在数码箱内。张军边开车边问三毛∶多少钱?周望弟说只有几坨(一坨指10万元)车开到桥口区长丰乡,拐上古田三路,三毛已经把钱装好。他在后面,打开雪碧瓶子,往后面车座上洒汽油。车开到水厂,三毛让张军停车,他携带着装钱的尼龙袋子下车。

  张军拉着马汉庆返回简易小区,把车停在居民楼之间的一辆东风车的后面。马汉庆下车。张军回身用塑料袋把数码箱里的零钱装了进去,然后他也下了车。马汉庆就把蚊香点燃,把雪花呢大衣丢在车内,三毛的皮娄子也扔在车上。

  张军离开了,因为,烧车的事不用他管。他现在已经完成了他在抢劫中的所有角色,单等着晚上分钱了。

  他的面部表情显得麻木,他说不好此时的确切的心情。懵懵懂懂,推开家门看看挂钟,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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